三、对三国格局的深远影响
汉献帝延康元年,即公元220年六月,魏王曹丕亲自南征,但这次南征并未和东吴发生军事冲突,前锋满宠的部队也只到达了今江苏高邮境内——如果这真是针对东吴的军事行动,方向就不太对。长期以来,曹魏和东吴交手,一是在荆州的江陵沿江段,如赤壁之战;一是在合肥的巢湖一带,如逍遥津之战。
因此,从表面来看,这是曹魏针对东吴的防御性演练,但从其实质上讲,固然也有为以后的军事行动进行演习的目的,但一次军事演习有必要让刚即位的魏王曹丕亲征?
因此,可以认为,这是曹魏因年前“鸣鼓擅去”事件,而对青徐地方势力采取的一次试探性行动。一则炫耀军威,施行吓阻,二则检验地方势力的态度,为当年十月份曹休“都督青徐”在实力上作铺垫。
公元222年,即曹丕篡汉后的魏黄初三年九、十月间,西线吴蜀夷陵之战刚刚结束,正如陆逊所预料的那样,曹魏三路大军攻吴。
《吴主传二》云:“秋九月,魏乃命曹休、张辽、臧霸出洞口,曹仁出濡须,曹真、夏侯尚、张郃、徐晃围南郡。权遣吕范等督五军,以舟军拒休等,诸葛瑾、潘璋、杨粲救南郡,朱桓以濡须督拒仁。”
魏军西线、中线的进军路线一如既往,也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而东线魏军,则对东吴造成了较大威胁,以至于孙权卑辞上书曹丕请和,但因曹丕坚持要求孙权送其长子孙登为人质,谈判破裂。
臧传引《魏略》云:“文帝即位,以曹休都督青、徐,霸谓休曰:‘国家未肯听霸耳!若假霸步骑万人,必能横行江表。’”此战中,和臧霸关系良好的曹休果然依照臧霸的方案而行,《吴主传二》云“曹休使臧霸以轻船五百、敢死万人袭攻徐陵,烧攻城车,杀略数千人。”取得了很大的战果,臧霸确实是想做出点成绩,让曹丕不再猜忌他。
曹休一面批准臧霸的作战计划,一面向曹丕汇报,这边取得了作战胜利,那边曹丕却在犯嘀咕,臧传引《魏略》云“休言之於帝,帝疑霸军前擅去,今意壮乃尔!遂东巡,因霸来朝而夺其兵。”(《魏略》不能成为正史,恐怕也和它这种直来直去的笔法不无干系,同样一件事,《三国志》就说得委婉的多)
关于曹丕犯嘀咕,也有史料可资,《董昭传》云:“三年,征东大将军曹休临江在洞浦口,自表:‘原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帝恐休便渡江,驿马诏止。时昭侍侧,因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当须诸将。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幸?苟霸等不进,休意自沮。臣恐陛下虽有敕渡之诏,犹必沉吟,未便从命也。’是后无几,暴风吹贼船,悉诣休等营下,斩首获生,贼遂迸散。”
可见曹丕此次南征,其目的不在于深入吴会,平灭孙吴,而是在于根本解决臧霸的军事实力。所以董昭的话说得非常聪明,轻轻点明了臧霸的心态不过是“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话虽不明说,但说出来,大家都明白。董传这一段的后半部分,完全抹煞了臧霸渡江作战的胜利——而承认这一胜利的,居然是来自敌方资料的《吴书》。
(写到这里,俺不得不承认,能作为史家典范之一的陈寿《三国志》,确实在资料和着笔上,有其过人之长,其立传都能从当事人本身的角度去叙述,委婉而不曲笔,可能让你看不懂,但一定不会看错——如果你认真看了的话。)
此次南征,中路曹仁几乎没动静,西路夏侯尚年轻气盛,小打了一下,胜负不大,只有东路,在臧霸的策划和实施下,对东吴形成了威胁性攻势。而同在东路的名将张辽,带病出征,死于江都,此战基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唉,可怜的臧霸!
曹丕此次攻吴是假,借机抚平青徐二州是真——内部尚未平定,他哪有能力去窥视江左?所以说,曹丕并不是疯子,虽然比不上他爸爸,但他也算是够狡猾的了。
曹丕夺取臧霸兵权这一节,《三国志*臧霸传》写得很委婉:“与曹休讨吴贼,破吕范於洞浦,徵为执金吾,位特进。”
此后,臧霸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洛阳备位充数,当曹丕的军事顾问,“每有军事,帝常咨访焉。”大概曹丕自己也觉得对不起老实人,对臧霸相当优厚,到曹丕末年,臧霸食邑竟达到三千户,比张辽、徐晃都高。明帝即位,又增邑五百户,共三千五百户。臧霸在明帝年间去世,谥号是“威”,与于禁的“厉”比起来,算是很不错了。
在用人不疑上,曹丕不及乃父多矣。但他完成了北中国从形式上到实质上的统一,给司马氏重新建立大一的统中华帝国奠定了基础,在推动历史的前行上,还是做出了贡献的。
历史的前行,常常是要践踏一些花花草草的,就花草本身而言,固然是悲哀,但这却是历史前进中必不可少的代价。
如果我们不能免于付出,为什么我们不能正视这一切呢?
对于曹魏的内部问题,孙刘心里当然都很明白。刘备敢于倾国而出攻击东吴,就是料到了曹操死后曹丕还很要花些时间来处理这些事务,无暇打击蜀国;而陆逊当然也明白,曹丕肯定会以攻击东吴为借口进行佯动——若他手里的东吴主力陷到三峡里去了,曹丕在东线的佯动也完全可能变成真正的攻势。事实上,当曹丕接到臧霸渡江取胜的捷报后,确实也一度由“驿马诏止”变为了“诏敕诸军促渡”,所幸陆逊及时回防,曹丕看占不到便宜,才真正撤军。而刘备也能看到这一点,《陆逊传》引《吴录》云:“刘备闻魏军大出,书与逊云:‘贼今已在江陵,吾将复东,将军谓其能然不?’逊答曰:‘但恐军新破,创痍未复,始求通亲,且当自补,未暇穷兵耳。若不惟算,欲复以倾覆之馀,远送以来者,无所逃命。’”
而曹丕的佯动,也令吴、蜀两国清醒过来,迅速调整心态,重新结成了联盟。
正因为三国的智者都能比较清楚地预测明天,所以群星璀璨的三国时代这才刚刚开始。
所以,诸葛亮、陆逊、司马懿们才能够在历史的星光下,上演那伟大的篇章。
当最明亮的星陨落的时候,不要为他叹息,正是这往来代谢,才成就了古今。当你讴歌那璀璨夺目的光芒时,也请不要忘记了茫茫天幕上那些不显眼的小角色,每一颗划过黑暗的流星,都在述说着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