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夕阳道
大漠苍风断天涯,斜阳西下何为家?
遥望阳平思故国,两鬓苍苍泪已下。
风烛之躯哀国痛,双臂难擎将倾厦,
只愿此生终无恨,魂归故国葬华夏。
凉州荒芜的古道上,一队车马正缓缓而行。
马队中,一匹健硕但却已疲惫不堪的青马,马背上那位年近七旬的老翁,正像诗中所说的那样深深的思念着自己的故国。
老翁满头须发都已花白,苍老而爬满皱纹的脸也因为风尘仆仆而越发显得憔悴,两颊深陷,嘴唇干裂,唯有那对坚毅的目光还在颇有精神的盯着前方。那双眼睛中,充满着企盼,渴望,又饱含着无限柔情。就好像一个走失了很久的小孩子重新找到了回家的路,又好像一匹奔波天涯的老马看见了前方故乡的炊烟。
这位老人并非一位普通的老客,他就是东汉驻西域于阗国的最后一位都护,姓邹,名庭,字国轩。
于阗是属于西域“南道诸国”中的一隅,自汉武时定远侯张骞出使西域起,便是汉朝的西域藩国之一。东汉时,北匈奴再度强盛,匈奴人借光武初年国内战事蜂起、无暇顾及西域之机,一举将西域“北道诸国”的龟兹、焉耆、温宿等国变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并进一步将触角伸到了南道,降服了南道大国于阗,之后就借助西域的人力物力,不断侵袭东汉的边境。明帝永平十六年,民族英雄班超及从事郭恂率吏士三十六人出使西域,之后降鄯善,制于阗,袭疏勒,驱除了西域南道的北匈奴势力,使南道诸国先后归附。从此,于阗国便成了东汉王朝最忠实的西域属国之一,于阗国王不仅在对匈奴的态度上完全倾向于汉朝,还不止一次派重兵帮助班超以及班超之子班勇平息西域其它国家的叛乱,由此可见于阗与东汉的关系。
但是到了东汉末年,由于朝廷政治腐败,国力衰退,外戚和宦官集团“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互相进行血腥的政治夺权,国家对西域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弱,西域各国不再以侍奉即将倒塌的东汉王朝为乐了。汉桓帝元嘉二年,于阗国叛臣作乱,杀害汉朝的西域长,消息传到洛阳,满朝皆惊。但是惊归惊,现在的朝廷已经没有兵力国力去兴师问罪了,但是又必须保住天朝大国的面子,于是朝中大臣经过反复商议,认为“蛮夷地处偏远,久不曾受中原王化,需遣使以理晓之,以恩义教化之,如其冥顽不化,再兴王师”决定再派一位都护去于阗国除去叛臣,经营西域之事。实际上,这分明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差事,谁都知道,现在的朝廷已经对西域没有半点威慑力了。
这时,正值年轻气盛的午门郎官邹庭慨然接受了此任,像班超一样投笔从戎干出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是他从小的梦想。他上书朝廷,申明了自己此去西域的决心和重振天朝声威的信心,并且在奏章中规划了此次西行的平乱之策。其实朝廷哪会理会什么“平乱之策”,只要有人愿意去就已经是乐此不彼了,再加上邹庭在奏章中阐明自己年轻,并无家小妻室,必定抱必死之决心以于阗为家,为江山社稷流尽最后一滴血,此奏章得到当时大权独揽的大将军梁冀的大力赞赏,于是大笔一挥,封邹庭为西域长、于阗都护,持圣旨节杖,即日起程。
次日,邹庭辞别了自己在洛阳一同为郎官的同乡好友蔡邕,踏上了他前往西域的征途。临行前,蔡邕亲自抚琴一曲送别友人,并且将所抚之琴赠送,言道:“自此西出阳平,国轩再也听不到邕之琴声!”二人执手泣涕而别。
自此一别便是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