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英雄之器(1)
上一回讲的是刘备的宗室身份,但这与他是否成为一个英雄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在那个强中还有强中手的三国时代,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恐怕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三国时代数十年变幻不定的动荡之局,好象锻造英雄的熊熊之火,最后留下的都是真金不怕火炼的真英雄。
张角起事了,但毫无军事素养,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兄弟三人身名俱裂;
何进犯混了,竟要搬请董卓,结果先一步可耻地死在阉竖之手;
董卓王八蛋了,擅自废立,秽乱宫廷,残杀大臣,劫掠百姓,结果轻轻一计,这个畜生命丧尘埃;
吕布有勇无谋了,自恃武力,不顾信义,不恤部下,结果身首异处;
袁绍多谋寡断了,兵多粮足却不知速战速决,让曹操从容调度,结果一败涂地,很快就进了棺材;
曹操轻敌了,结果冬天的一把火,让统一的梦想灰飞烟灭。
在别的世道,张角也许就成事了,如后世的朱元璋、李自成、洪秀全,乱哄哄一闹或改朝换代,或好歹做了几天皇帝,但对不起,这样的傻货在三国不行;
在别的世道,何进也许就成事了,如西汉窦姓、霍姓、王姓外戚一个个大权独揽,直至王莽代汉,但对不起,这样的傻货在三国不行;
在别的世道,董卓也许就成事了,如动辄黄袍加身的五代十国的军阀们,但对不起,这样的傻货在三国不行;
在别的世道,袁绍也许就成事了,如刘邦与项羽对峙,靠着人多粮足、死缠滥打战胜了的骁勇无匹的楚霸王,但对不起,如此无赖的人海战术在三国不行;
在别的世道,曹操也许就统一了,如靠绝对优势而南下统一的隋和宋,但对不起,在三国不行,那时容不得半点娇纵,即使孙权和刘备这两个蚂蚁也敢对大象说NO!
三国时代,群英会聚,那还不是一般的英雄,都是不世出的英雄;
三国时代,群雄逐鹿,这头鹿还不是一般的难逮,它乱窜的范围也不仅仅是中原地带。于是英雄们在广宗、洛阳、界桥、易京、濮阳、徐州、南阳、江东、官渡、赤壁、合肥、西凉、汉中、荆州、夷陵、南中、祁山、阳平、江油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上演了一幕幕精彩绝伦、惊天动地的悲喜剧;
三国时代,政治斗争、军事斗争、外交斗争,是全方位的,是全天候的,是你死我活的,是异常复杂的,是比拼内力的,最终还是要顾及人心声望的。如吕布来投刘备,刘备不得不留;等吕布袭了刘备,刘备却又来投吕布,而吕布也不得不留。再如,诸侯各自割据,却又要上表朝廷或坐领州牧,或推荐敌人领州牧,而先后被董卓、曹操把持的朝廷却还得承认。本来是势成水火的仇敌,在很多时候却还不能撕破脸。如此妙曼的斗争,我们在其他哪个朝代还能见到?
在三国,不仅呼唤出了英雄,而且笑到最后的英雄都是骨灰级的,他们来不得半点虚假,也不能有一点水份。是英雄是狗熊,都在战火中得到检验,一切终将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那么刘备是不是这个意义上的终极英雄呢?当然!
1、刘备是英雄。
刘备无疑是英雄。陈寿在《三国志》中给予了定评,他说:“先主……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蜀志•先主传》)
不仅陈寿这样说,当时无论刘备的敌人还是朋友也莫不这样看。最为大家熟知的无疑是曹操说的那句话:“放眼天下,要说英雄就数咱哥俩啦!袁绍那些玩意算个俅!”(“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袁绍)之徒,不足数也。”——《三国志•蜀志•先主传》)当时刘备是败军之将,寄人篱下,身边除了关羽、张飞、赵云等几个高级马仔,既无尺寸之地,又无一兵一卒,但曹操不仅给他高官厚禄,还给了他如此高的评价,这当然不是敷衍与溢美之词。
曹操手下的程昱、郭嘉、贾诩、刘晔等谋士、重臣,也曾与刘备短暂共过事,他们也都一致认为:“刘备有雄才” “刘备,人杰也。”(《魏志•武帝记》、《贾诩传》、《郭嘉传》、《刘哗传》)。后来与邓艾一起灭蜀的钟会也说:刘备乃“命世英才。”(《魏志•钟会传》)。
陈登是三国时代的一位才智极高,眼皮子更是高过头顶的国士,却对刘备非常折服:“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刘玄德。”(《魏志•陈矫传》)
而吴国的周瑜、鲁肃也极其推崇刘备:“刘备天下枭雄。一世所惮。”(《吴志•周瑜传》、《鲁肃传》、《陆逊传》)
刘巴是连诸葛亮都自叹不如的高人,虽然跟刘备玩了很多年的捉迷藏,不想为刘备所用,但其内心其实很佩服刘备:“备,雄人也。”(《蜀志•刘巴传》)
有趣的是,除了陈寿赞了一句“英雄之器”,曹操当着刘备的面说了一句“天下英雄”,其他的人都说刘备为“雄”,却再也不提那个“英”字。而孙权手下那些人也不提那个“英”字,还把它换成了“枭”字。在此,“英雄”与“枭雄”还是有着细微差别的。
从东汉到魏晋南朝是一个喜欢品头论足时代,为此刘劭甚至还写出了一本专著——《人物志》,他在书中对英雄下了一个严格的定义:“聪明秀出为之‘英’,胆力过人为之‘雄’”。也就是说英雄不仅胆大能干,还得聪明机智。而枭雄,似乎只是单方面强调雄豪雄杰的气质。而且“枭”字还带有贬义,据说枭是一种非常强霸的恶鸟,生而食母。但无论英雄也好,枭雄也罢,二者终究统一于雄,在广义上都是能够干大事,而且能够干成大事的杰出人物(项羽自然也是大英雄,至少他一度把事情干得很不错了。只是打仗他行,当皇帝算计人他不会而已)。
当然,我个人觉得英雄的定义似乎还应该加上一个条件,也就是英雄所干的大事,应该是好事。比如董卓也干了不少“大事”,但没有一件是好的,他怎么能算是英雄呢?但也许是我多虑了,英雄的定义里也许已经包含了道德判断。
既然刘备是英雄,那么他究竟具备那些英雄的素质?或者说,从刘备身上我们可以品味到那些作为英雄所必备的条件呢?
周舆(罗衾不耐)于天津蛰居斋
2008年3月15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