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文字很有问题。郑宝在孙策还活著的时候就死了,而杀他的正是刘晔,没想到〈鲁肃传〉里刘晔居然在孙权当政时劝鲁肃投靠郑宝,读起来真是阴风惨惨、让人脊梁发凉。再者,孙吴群臣中就属太史慈、张昭、周瑜最为义正,蛮难想像周瑜会说出「承运代刘氏者,必兴于东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三国志》并不是没有错误,有兴趣的可以参考赵异《二十二史札记》〈三国志误处〉一文。不过换个角度思考,我倒觉得这段文字隐隐约约透露一丝讯息:那就是鲁肃差一点就会到曹操手下做事了。如果时间点没有错的话,这时候的刘晔正在曹操手下办事,刘晔写信招揽鲁肃,绝不可能是为郑宝而更可能的是为曹操。历史没有如果,但每一件历史事件的重要性若不先设想「如果没有」就无从体会了,所以这边就来「如果」一下:如果周瑜没留住鲁肃,那鲁肃就会到曹操手下做事,孙刘同盟也不会成立,那麼赤壁之战即使不开打,天下事大概也底定了。历史的如果论其实是蛮好玩也不可或缺的。
权即见肃,与语甚悦之。众宾罢退,肃亦辞出,乃独引肃还,合榻对饮。因密议曰:「今汉室倾危,四方云扰,孤承父兄馀业,思有桓、文之功。君既惠顾,何以佐之?」肃对曰:「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後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权曰:「今尽力一方,冀以辅汉耳,此言非所及也。」张昭非肃谦下不足,颇訾毁之,云肃年少麤疎,未可用。权不以介意,益贵重之,赐肃母衣服帏帐,居处杂物,富拟其旧。
孙权於是大开宴席会见鲁肃,一谈之下果然是相见恨晚。等到筵席终了宾客告退时孙权独独把鲁肃留了下来,与鲁肃合榻对饮(榻就是床。上古的床不是拿来睡的,基本上只有死人和病得快死的人才可以睡床。「疒」这个部首在甲骨文里就是牀。坐榻形状与床类似而较低,只给一个人坐,称为「独坐」,比如陈蕃在作豫章太守时就只为徐孺子准备一张榻,徐孺子一走,陈蕃就把榻挂起来表示除了徐孺子外不再接见任何宾客,因此王勃〈滕王阁序〉有一句「徐孺下陈蕃之榻」说的就是这件事。将两张坐榻合在一起供二人倾心对谈则称为「连坐」,就是现在孙权与鲁肃的情景)。孙权与鲁肃密议道:「现下汉室倾危,四方扰攘不安,我继承父兄之业,屡屡企盼能有一天达成齐桓、晋文尊王攘夷的霸业。承蒙枉顾,不知閤下有何见教?」鲁肃回答道:「当初汉高祖诚心地想要尊事义帝但终究无法如愿的原因就在於项羽从中作梗之故。现下的曹操,就如同过去的项羽一般,将军(当时孙权任讨虏将军)您又怎能达成齐桓晋文的霸业呢?我鲁肃私自认为:汉室诚不可复兴,曹操也非仓促之间就可消灭,而对将军您最有利的莫过於保守江东(当时并无三分之势,何来鼎足?《资治通鉴》引此段作「保守江东」,就比陈寿原文合情合理多了),以待天下之变。此一方针看来似乎太过消极而不思进取,不过这也是因为眼下江东的基础尚不够稳固之故,将军您也用不著不高兴(在这里可以想像孙权听到这里一定有点小不愉快)。为什麼无须不满呢?因为现在北方正值多事之秋,趁著北方大局尚未底定之前往西剿灭黄祖,进而侵略刘表,把长江所能到达的领土全部据为己有,然後称王称帝以图谋天下,这才是汉高祖一统天下的大略呀!」孙权道:「现下我仅只是想好好地尽地方长官的义务来辅佐汉室罢了,閤下所言恐怕非我所能及呀!」张昭格外讨厌鲁肃这种锋芒毕露谦下不足的家伙,郑重地诋毁鲁肃(帅!),认为鲁肃年纪轻轻而疏於大义,不可任用,但孙权浑不以为意,反而愈发敬重鲁肃,赏赐鲁肃母亲衣服帏帐与住处家具,使鲁肃的家财足以比拟在东城县时的盛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