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诸葛亮治蜀
内修政理
内修政理是诸葛亮治蜀的一个中心问题,其基本方针即「治实不治名」。
益州本是「沃野千里,天府之土。」左思〈蜀都赋〉写到那时的蜀中是:「沟洫脉散,疆里绮错,黍稷油油,梗稻莫莫」;「闤闠之里,俊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何况又有盐井、铁山。在这个基础上,商业也发展了,成都西市,被称为「万商之渊」,「罗肆巨千」。可农民、手工工人所创造的财富,都落入了三蜀之豪」的腰包。三蜀之豪,有自己的田庄、徒附、部曲、奴婢。诸葛亮说李严罢免,犹有「故奴婢、宾客百数十人。」李严之子李丰以中郎参军居府,「方之气类,犹为上家。」〔《蜀志·李严传》注引诸葛亮〈与李丰教〉〕这些上家恣情压迫农民,引发了农民起义。灵帝中平五年,益州马相起兵於绵竹,自号黄巾」,杀刺史郤俭,进攻巴郡、犍为,有众数万人,马相自称天子。〔《後汉书·灵帝纪》〕汉末政失於宽,刘焉、刘璋父子和袁绍一样,在益州「以宽济宽」,「德政不举,威刑不肃」,宽容三蜀豪强。这种政策,使「蜀土人士专权自恣」,更有所发展。〔《蜀志·诸葛亮传》注引〈蜀记〉〕蜀中人民「思为乱者,十户而八。」〔〈法正传〉与刘璋书〕诸葛亮看到了蜀中「致弊,实由於此」〔〈诸葛亮传〉注引《蜀记》〕蜀中情况可用一个「乱」字来概括。诸葛亮在内修政理上,针对蜀中情况,制定了一整套由乱到治的方针。这就是〈便宜十六策·治乱策〉提到的方针,而最重要的是「先理强,後理弱」一条。理强,即打击蜀土人士的专权自恣,消除「思为乱者·十户而八」的危险局面;理弱,即扶植自由农,发展生产。之所以要「先理强,後理弱」,是因为强民专权自恣的问题不解决,弱民的安宁、生产问题也就无法解决。这条方针是「治实」在内修政理上的集中表现。
先谈理强。理强又有两个方面,一是对专权自恣的强民,采用「威之以法」,「限之以爵」的政策〔〈诸葛亮传〉注引《蜀记》〕;二是制定用人标准,起用有「才策功干」,「忧公如家」之士。
《蜀志·伊籍传》说伊籍「与诸葛亮、法正、刘巴、李严共造蜀科。」现在《蜀科》看不到了,但可想见有它本身的特点。从实际情况来看,〈张裔传〉记载张裔常称道诸葛亮「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此贤愚之所以佥忘其身者也。」陈寿在〈诸葛亮传〉中写的评语中又说:「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劝戒明也。」这表明诸葛亮把「威之以法」和「服罪输情」结合到了一起。用法无私,服罪可释,所以法虽峻而无怨,贤愚「佥忘其身」。例子是有的,如李严被废为民,徙梓潼郡,诸葛亮在与其子李丰教中明言:若能「思负一意」,则「否可复通,逝可复还。」〔〈李严传〉注引〕把「服罪输情虽重必释」,用到刑法上去,这在法制史上罕见。本人服罪输情既可免罪,子女,家族连坐之制,势必革除。在《蜀志》中,看不到诸葛亮当政时期还有什麼连坐。李严犯罪,李丰仍旧官至朱提太守。魏晋时期,人们纷纷称道诸葛亮能用刑,为秦汉以来所未有〔参见〈李严传〉注引习凿齿语〕,原因也在这裏。在用人上,最可注意的,是他提出过七条用人标准或者说七个考核办法。「一曰间之以是非而观其志,二曰穷之以辞辩而观其变,三曰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四曰告之以祸难而观其勇,五曰醉之以酒而观其性,六曰临之以利而观其廉,七曰期之以事而观其信。」〔〈诸葛亮集·文集〉卷四〈将宛·如人性〉〕他看到人的「美恶既殊,情貌不一」,但能坚持这七条,就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就不致错用坏人,庸才。此外,要看到诸葛亮用人,是既「限之以爵」,又「尽时人之器用」〔《蜀志·杨洪传》〕。限之以爵,用张裔的话说,是「爵不可以无功取」。这就限制了权势之门做官的权利,革除了东汉凭出身世族可袭封爵的制度。爵不可以无功取,是符合上述七条标准的。真正的贤才,不受限之以爵的约束。例如杨洪、何祗,《蜀志·杨洪传》说杨洪〈犍为武阳人〉本是李严的功曹,因为「忠清款亮,忧公如家」,李严还没有到犍为去做太守,杨洪便已被起用为蜀郡太守了;何祗本是杨洪的门下书佐,因为「有才策功干」,几年便做了广汉太守,而杨洪还是蜀郡太守。 "又〈杨洪传〉注提到广汉王离,「亦以才干显,为督军从事,推法平当,稍迁代〔何〕祗为犍为太守,治有美绩」。〈杨戏传〉马盛衡、马承伯赞注提到阗中姚佃被诸葛亮辟为掾属,「并进文武之士」,称赞他说:「今姚掾并存刚柔,以广文武之用,可谓博雅矣。」这也符合七条标准。或谓诸葛亮排斥益州人物,上引却都是益州人物。〈杨洪传〉明言「西土咸服诸葛亮能尽时人之器用」,说诸葛亮排斥西土人物的,对此话似未深思。诸葛亮用人只是凭七条标准,别无其他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