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汜,曾官拜从事中郎,是与陈宫等共叛曹操的兖州高级官僚之一。但与在战争中显露才华的陈公台不同,此公可谓碌碌无为。后刘景升评其为“善士”,约摸是位才能平庸而道德尚可之俗人。生于治世,或可充等闲之任,负清名而优游一世,而于无能即罪恶之乱世,自不免随波逐流,四处碰壁。吕布败走,许汜亦随之逃奔徐州。兖州之梦已碎,昔日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此公倒是随遇而安得紧,径直打起安家置业的盘算,闻知陈登是海内名士,更是徐州大户,于是登门拜访,陈元龙却也来者不拒。时关中李、郭相攻,天子败于曹阳,乾坤板荡,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况士人乎?待一堂晤对,许先生于天下大计不置一词,讨论房地产却热情高涨,絮絮叨叨,一如当今之家庭妇女。陈元龙冷眼旁观,不发一言,末了径上大床酣睡,耳不听为净,许先生下床请便,就此冷场告终。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许汜固乏知人之智,亦无揽镜自照之明,以士人求见,而遭冷遇,自然心灵深受创伤,以其俗性,不免祥林嫂之行,于是乎十来年后旧话重提,竟成陈登扬名场,固非始料所及。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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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吕布传》:布自以杀卓为术报雠,欲以德之。术恶其反覆,拒而不受。
②《三国志•陈登传》:后许汜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表与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
五、东方之事
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刘备坐犹未稳,窥视徐州已久的新科“皇帝”袁公路即发兵来攻。两军相持之间,祸起萧墙,镇守下邳的张飞大起内讧,诱得白眼狼吕布反戈相向。一时间山河变色,吕奉先反客为主,自称徐州刺史。陈元龙身为典农,既无治民之权,亦无兵符之任,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惟有韬光养晦,待时而举。世事变幻,难以逆料,陈登事明主,“合步骑十万以定天下”之志,至此而终。
徐州既已易主,袁公路依旧亡徐之心不死,浩浩荡荡兵发小沛,清算刘备,末了因吕奉先一枝雕翎,遂成武装游行。痛定思痛,当次兵伐交,遂向吕布大晃橄榄枝,欲结儿女亲家。以袁术之势,兼吕布之勇,若成联盟,恐非易图。于是自吕布夺徐以来,终日算计着给白眼狼下套的陈登父子当即出手。陈珪下说辞在前,陈登赴许献计在后,可怜婚使韩胤转眼成阶下囚,稀里糊涂送了脑袋,更可怜吕奉先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袁、吕喜事不成,翻脸成仇,大动干戈,徐、扬合纵之计土崩瓦解,成为各个击破的绝佳对象。①
吕布插标卖首,尚惦记着找钱,徐州刺史乃自称,名不正则言不顺,于是打发陈登上许都,欲请回个徐州牧名号,摘掉野鸡帽子。未料陈元龙包藏祸心,岂会资敌?许都之行,与曹孟德商议清算吕布,打得火热,所谓“东方之事,便以相付。”末了回转徐州一报告:陈登,官拜广陵太守;陈珪,增秩中二千石;吕布,照旧。
即便以吕奉先之智,这下也咋吧出自家被称斤论两了。于是乎现出武夫本色,冲冲大怒,拔戟斫几,摆出一副要宰人雪恨的架势开始诉苦:“卿父劝吾协同曹公,绝婚公路;今吾所求无一获,而卿父子并显重,为卿所卖耳!卿为吾言,其说云何?”史称吕布“有虓虎之勇”,如此大怒,恐颇有山摇地撼之威。陈元龙却不为所动,徐徐道:“登见曹公言:‘待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其言如此。”——假借曹操之口斥吕布为畜牲、为虎狼、为鹰犬、为见利忘义之徒,真可谓当着和尚骂秃驴,而吕奉先惨遭狗血淋头,却似醍醐灌顶,大起知己之感,“意乃解”。后世读史,佩服陈元龙胆气之余,亦不免发噱。②
既然吕布对陈登的评价表示满意,元龙稳稳逃离虎口,赴任广陵,“阴合部众”,图谋“东方之事”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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