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目论者
卫瓘收邓艾,本是钟会的算计,钟会派其先行到成都拘捕邓艾,是因为卫瓘本兵不过千人,想让邓艾杀掉卫瓘,再借此事让邓艾罪名更大。(注一)卫瓘明知其意,但却无法推托。于是就出现了上文卫瓘半夜偷至成都。①可卫瓘自以檄文宣喻诸军,到平明入城、直趋床前,邓艾父子还在睡梦中。这只能证明邓艾军的将士没有一个去给邓艾报信,致使邓艾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束手就擒。这个离奇现象还得从邓艾的性格以及待人处世说起。
邓艾死后,司马昭以为其久在陇右,必然素得士心,如今一死,边境恐怕要发生骚乱,就派相府铠曹属唐彬去陇右暗访,结果唐彬回报:“邓艾忌克诡狭,矜能负才,顺从者谓为见事,直言者谓之触迕。虽长史司马,参佐牙门,答对失指,辄见骂辱。处身无礼,大失人心。又好施行事役,数劳众力。陇右甚患苦之,喜闻其祸,不肯为用。今诸军已至,足以镇压内外,愿无以为虑。” ②
段灼在灼上疏追理邓艾开篇就说:“故征西将军邓艾,心怀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三族之诛,臣窃悼之。惜哉,言艾之反也!以艾性刚急,矜功伐善,而不能协同朋类,轻犯雅俗,失君子之心,故莫肯理之。臣敢昧死言艾所以不反之状。” ③
从上可看出邓艾虽然一代名将,但是性格上有其缺陷,唐彬暗访得出他为人嫉妒刻薄、诡诈狭隘、骄傲自负(忌克诡狭,矜能负才)。而其部下段灼也承认其为人粗暴急躁,嫉妒刻薄,居功自大、骄傲自负(性刚急,矜功伐善)。这样的脾气、性格势必使得其不能与大众处理好关系。于是在对同僚关系上,邓艾根本不能和同僚协同合作,而“轻犯雅俗“之“雅”为士大夫、君子,“俗”为卒伍、小人,是当时两个主要阶级,可邓艾对两个阶级都是“轻犯”,造成失君子之心。对待部下“顺从者谓为见事,直言者谓之触迕。虽长史司马,参佐牙门,答对失指,辄见骂辱。处身无礼,大失人心”,完全没有一个名将该有的公正严明。昔日蜀汉关张并称“万人敌“,可是关羽善待卒伍而骄於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两人均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邓艾是“不善待卒伍而骄於士大夫,不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两者皆全,有过之而无不及,安能幸免??
唐彬又指出邓艾在陇右“好施行事役,数劳众力,陇右甚患苦之”。按《邓艾转》云:“艾在西时,修治障塞,筑起城坞。泰始中,羌虏大叛,频杀刺史,凉州道断。吏民安全者,皆保艾所筑坞焉。”邓艾所为无非“修治障塞,筑起城坞”,这是对付姜维游击战术的方案,即使在近代清军对付捻军,日寇防御八路都还用上。只是是时没想到会在泰始中羌氐大乱时候还派上用场。但凡干这种大造防御工事的军事行动,必然劳民伤财,当地百姓士卒怨声载道也属正常。
既然陇右将士为邓艾驱使征战,也就指望那天灭亡蜀汉,苦尽甘来。而邓艾此前在招募羌胡凉州人为军时候,也许以重报。的确魏国的对待伐蜀将士上是不吝封赏的,后来王浑在灭吴之后就在伐蜀灭吴上的赏赐没一碗水端平提出抗议:
吴国临战牙门将张泰、黄辰、骑督綦毋倪,勇捷效武,破贼制胜,此三人之所致也。泰、辰已亡,今倪独在。昔伐蜀有小功,斩牙门数人,使加鼓吹,至于灭一国而有未得鼓吹者。臣愚昧,请圣诏赐倪鼓吹,存录猛将,以尽武人之力也。④
“昔伐蜀有小功,斩牙门数人,使加鼓吹”,如此优厚的赏赐,使得陇右将士以为总算熬出头了,那知道这回是“那边风景独好,却与你无缘”。一道《乙亥诏书》把他们的希望彻底灭绝:
昔伐蜀,募取凉州兵马、羌胡健儿,许以重报,五千余人,随艾讨贼,功皆第一。而《乙亥诏书》,州郡将督,不与中外军同,虽在上功,无应封者。唯金城太守杨欣所领兵,以逼江由之势,得封者三十人。自金城以西,非在欣部,无一人封者。苟在中军之例,虽下功必侯;如在州郡,虽功高不封,非所谓近不重施,远不遗恩之谓也。⑤
从上可知魏国对伐蜀有功将士是分三六就等的,隶属中军的待遇最为优厚,“下功必侯”,隶属州郡的下场却是“功高不封”,那些“斩牙门数人,使加鼓吹”想必是轮不到州郡兵的。而邓艾所都督士卒,和中军占大多数的钟会不同,除了他自家的少数亲兵部曲是中军,其他王欣、牵弘、杨欣部众全部是陇右兵马。被邓艾招募许以重报的五千陇右将士,偷渡阴平、血战绵竹,几死还生之后却只有金城太守杨欣所领之兵因为江油之功,才算为特例有三十人得以封赏。这些边军跟随邓艾拒姜维、灭蜀汉,比谁都苦、比谁都玩命,图的还不是邓艾的“许以重报”,结果却落了个“虽在上功,无应封者”、“功高不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