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行幸长安
魏晋史料,叙及钟会之乱,多有记载事先有人对司马昭说要警惕钟会,作者通常把这些人归类为“事前诸葛亮”。其实当时钟会权倾朝野,一个人爬到这地步,自然冤家也满朝野,没有说钟会坏话才是怪事。
如开篇提到钟会刚投入司马昭门下,其夫人王元姬就说钟会“见利忘义,好为事端”,劝司马昭不要重用钟会。王夫人大吹枕头风倒未必此心为公,说实话,当时连司马昭和他手下多的是“见利忘义,好为事端”,和钟会相比,贾充、荀勖等人才是货真价实。何由王夫人唯独看钟会不顺眼??盖因王夫人是王朗之孙、王肃之女。钟繇、王朗两人虽然在朝廷奏议上是“阁笔不能措手”,①可是在恢复肉刑上的高论却至今流传。曹操、曹丕、曹睿三位都曾经提出恢复肉刑,颍川钟氏治学为古文经学与黄老刑名学的结合,故此三次里钟繇都是力主恢复肉刑,可是每次都遭到以王朗为首的反对派强烈抨击,致使曹操、曹丕、曹睿都以军事未罢,草草收场。所以三次争论都可以说是王朗把钟繇骂个“狗血淋头”而大获全胜,而钟繇在第三次论战后不久就逝世,虽说钟繇当时已经年过七旬,但是论战失败也起到了一定作用。故此钟王两家无论在学术上和政治上都是势同水火。所以王夫人一听钟会成为丈夫心腹,前途无量,当然怕其日后对娘家不利,于是就忙不迭的向司马昭说不能重用钟会了。(注一)
又如前所叙,那时候司马昭党羽分为两派,邓艾、石苞、州泰等微贱贫寒为一派,钟会、卫瓘、胡烈等名门世家为一派,随着司马氏势力不断膨胀,两派的人马也不断膨胀。微寒派除了邓艾等出身下层的,也加入了不少本是出身名门著族的。其中最有名的是贾充、裴秀、荀勖、陈骞四人。②四人个个出身世家,加入邓石一党也是情非得以,事出有因。贾家虽然世为著姓,但是贾充之父贾逵年轻时候因为家道孤贫,竟然去偷舅子柳孚的裤子。单凭此事,也足以为人所不齿③,而贾充一支又有先人经商,在那轻视商贾的年头更被人诟病。④裴秀家和贾充一样是世为著姓,但其父裴潜自幼“不修细行”,东吴周处就是这样被乡里认为祸患。故此其父都不认这个儿子,再加上裴潜是庶出,当时这算出身微贱。摊上这么个父亲已经不怎么好过了,而偏偏裴秀本人也是微贱庶出,不为嫡母所礼。⑤所以贾裴虽为著姓,但是贾充、裴秀两家早已经为氏族所排斥了。荀勖出身颖川荀氏,其父早亡,不为同族所养,却是外家钟氏领大。后又和贾充狼狈为奸,骂名满天下。⑥陈骞之父陈矫一样由外家养大,更把姓也随了外家。后来又和原族刘氏通婚。曹操时代就被人非议。如此情况下生出来的陈骞本该夹紧尾巴做人,偏偏其又纵容子女秽行,最终落个获讥于世。⑦可见以上四人虽然出身名门大姓,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而被自己家门和世俗排斥,最后成为了非主流孤寒一派的中坚份子。
裴秀曾与钟会同为司马昭幕僚,在镇压诸葛诞时,均出了大力,和钟会一样为司马昭的心腹谋臣。如今两派结党相斗,本是同僚的两人也“居势争权”⑧,招兵买马,明争暗斗。钟会身居要位多年,自然也有了自己的一系,如有名士“玉人”裴楷、“竹林七贤”的王戎,都是由钟会向司马昭的举荐才“进历显位”。⑨裴楷虽然和裴秀为一族从兄弟,却是和裴秀、贾充一党势如水火,在以后就曾当面对晋武帝说:“楷对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风,所以未比德于尧舜者,但以贾充之徒尚在朝耳。方宜引天下贤人,与弘正道,不宜示人以私。”⑩钟会伐蜀之前,亦特意到王戎处询问:“计将安出。”王戎回答他:“道家有言‘为而不恃’,并非说成功难,而是保持成功更难。”⑾无疑王戎在暗示钟会,即使伐蜀成功,亦要小心谨慎,预防政敌在后面暗算。这和王戎的话语是一个意思。故而钟会等乘机觅时,一举扳倒邓艾,微寒派当然也奋起反击,矛头纷纷指向钟会。
史载“及钟会谋反,审问未至,而外人先告之,帝待会素厚,未之信也”。这些先告之的“外人”无疑是微寒派一党,司马昭之所以不相信,并不是认为自己“待会素厚”而不会如此,而是两派内耗已有多年,司马昭早有所知。而对于两派内斗无论是司马昭还是后来司马炎的态度都是放任处之,任其争峙,尽量避免一家坐大影响到自己的统治地位,故此司马昭对于只当是又一次司空见惯的朋党之争。多年前,钟会方为司马昭所重用,封东武亭侯,邑三百户,年少封候,钟会难免自傲,当时他的好友傅嘏就告诫他:“子志大其量,而勋业难为也,可不慎哉!“此话无疑要让钟会谨慎,不要在党争中掉以轻心,万劫不复。傅嘏时已病逝,但他的政治见解对此司马昭此刻的态度仍旧有很大的影响力。昔年司马昭继承司马师权位时候,如无傅嘏、钟会,几至被魏帝曹髦架空。而傅嘏当时交友之慎、天下闻名,何晏、李丰、夏侯玄、邓飏,权倾朝野、天下名士,试如夏侯玄当时甚至司马昭、钟会都唯恐不能与其结交,可是傅嘏对这三位是“料其必败,不与之交”,后来果然四个都在政治斗争中为司马氏所杀。而对于同样“权倾朝野、天下名士“的钟会却成为傅嘏的忘年之交。 无疑“料无不中,交友至慎” 傅嘏对钟会的态度亦影响了司马昭。而都督荆州钟毓的死更坚定了司马昭对钟会的信心(他也没想到钟会竟然至死不知这个消息),故此他对那些攻击钟会的言论采取了“未之信也”的态度。